“汉克斯先生——”
顾为经拿出一根碳条,准备替代素描铅笔在画布上打稿。
可他实在受不了汉克斯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在自己身边问这问那的。
于是顾为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向汉克斯:“我不太想表现的没有礼貌。只是我画画时习惯专心,所以请您不要出声,可以嘛?”
顾为经画画的时候喜欢安静。
未必非得要求绝对的安静。
关键是分人。
酒井胜子小姐在旁边偶尔闲聊两句,分析分析画布上的颜色,彼此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顾为经就觉得很温馨,那是一种正向的情感支持。
换成汉克斯,纵使金发小哥一直在不停的赞扬自己,顾为经依然觉得有点吵。
“我的错,安静,明白,安静。”
汉克斯也不生气。
他捏住拇指和食指在唇边拉过,笑呵呵的比划一个把嘴唇拉上拉链的手势。
画家是画布前的绝对君主。
有些画家喜欢听着交响乐的画,有些画家喜欢在工作室的学生面前听着学生们的鼓吹拍马屁,越画越爽。
也有些画家像顾为经一样喜欢安静。
汉克斯还以为这个年纪的青年画家都喜欢别人舔他呢。
他不介意顾为经让他闭嘴。
只要画家拉磨拉的快,想怎么画都是人家的权利。
若是顾为经某一天的画能卖到酒井大叔的价钱。
就算他画画时要求自己在旁边边跳钢管舞,边唱歌剧《图兰朵》解闷。汉克斯也肯豪不犹豫的豁出去跳。
终于耳根子清静了的顾为经,这才用心在素描画布上用铅笔开始打稿子。
“沙……”
顾为经用碳笔笔直而轻盈的在亚麻画布上拉出了几组交差线。
交差线在空间中纵横交错,在画布上切割出垂直、水平和斜向的不同空间,最终又在画面的深处交汇。
随着顾为经在亚麻画布上认真的绘制出各种垂直繁复的脚手架一样的线条。
二维的亚麻画布,则立刻的就变得立体了起来。
汉克斯在旁边看着顾为经的素描底稿,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是在定位灭点和视平线?临摹一幅油画,需要打这么复杂的素描稿嘛?”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灭点和视平线都是素描的术语。
灭点是指立体图形各点延伸线向消失延伸的相交点,视平线则是绘画者在观察景物的时候,上下分割视野的一条线条。
西方绘画比东夏传统画法更真更像,就是因为素描背后有一整套完整的基于物理光学的人眼成像原理。
在画建筑的时候,
无论是单点透视,双点透视,还是多点透视,都需要定位绘制灭点和视平线。
定位成像焦点不罕见。
稀奇的是,顾为经在处理一幅临摹画的时候,素描的线稿也打的太认真,太细致了!
除非是复杂的人物肖像画。
这种铅笔碳笔底稿,不都是草草的拉两条大概的定位线和轮廓稿,就可以直接开画了嘛?
“搞得这么复杂,真的有必要吗。这还只是一张印象派的画。”
“它可以带给我更好的用笔定位和空间结构。”
顾为经随口解释道。
汉克斯心中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是有必要的。
即使画油画时大家画草稿的时候往往只是草草打两笔,但好的素描画稿在后面绘画步骤里,能够带给创作者的信息也是非常多的。
别看印象派往往更加注重光影,而不会在写实这点上倾注太多的心血。
可真正的素描大师,能在打素描草稿的过程中将整个画面光影对比度变化都标注规划好。
等到换成软笔的时候。自己完全心中胸有成竹。
任它画布上的色点再零散,作品的绘画光影变迁再瞬息万变,整个画面也不会显得凌乱无序。
理所应当的,做到这个地步也绝对不会容易。
要是画不好,最后底稿上各种素描线将画面切的越乱,画起来后就越让人头大。
就像是拼一个乐高玩具,同样一个死星主题的模型,一个有三百个零件,一个有三千个零件。
在高手眼中,零件越多,结构越复杂,最后的效果也就越还原越细腻。
而普通人望着那么一大摊细碎的零部件,直接就吐血退货了,甚至连拼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强行拼也是一会儿少一块,一会儿多一块,手忙脚乱的下场。
在临摹中更少见这么细制的素描底稿。
临摹往往只需要抓住大体的轮廓关系,顾为经所做的则更像是将眼前的这幅画完全拆碎了自己从头创作。
汉克斯瞅了瞅顾为经。
对方是真的对自己的素描这么有信心,还是只是想要在他的面前秀一把?
这可别画蛇添足演砸了。
顾为经看了汉克斯一眼,再次提醒道:“请安静。”
“不会有下次了。”
汉克斯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严肃的盯着年轻人身前的画布。
无论顾为经接下来画的是好是糟,他都已经被对方钓起了充足的好奇心。
顾为经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画布上。
这同样是他第一次打这么复杂的底稿。
因为素描造型能力的欠缺并试图加快进度。
顾为经最开始临摹老教堂的时候,喜欢直接用投影仪将《雷雨天的老教堂》的图片缩放到合适的大小,投射到空白画布上。
他再慢慢的根据图片,将卡洛尔笔下老教堂的几根简单的曲线描下来,做为上颜料时用笔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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