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从现代文明所在的时空而来的她,其实对天师道并没有那样虔诚。然而当亲眼看到一方剔透温润的玉印,竟然当真化作一道白光,射入了自己的戒指之中时,她还是受到了相当大的震撼,对于这一切都有些迷惘起来。
而后来陆焉的作为,让她意识到了天师道绝非寻常的江湖教派那样鼠目寸光,陆焉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其中所蕴含的深义,甚至象是另一种理想宏图的延伸。
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即使她知道离陆焉已经不远,甚至是她所做的很多事情,在某些程度上也为陆焉扫清了障碍。但是她即使再怎样困难之时,仍没有去寻找陆焉。
只到此处,见到了这一群身着灰袍的年青方士。
一见他们,她马上就明白,他们是天师道的人,是陆焉派来的!
便是因了他们所带来的那种气息。
如果说他们到来之前,董真这边的局势是在已定的大幕之下,掩藏着无数涌动的暗流,有不甘、恐惧、蓄势、隐忍……连董真自己,都不得不一再注意自己的神态和语言,就是不想让这场面之中,那些已经紧张笔直的弦绷得更紧。
毕竟董真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并不是全然为了杀人。但如果他们失控,那么不杀也就不行了。
可是当这些年青方士缓步而来时,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安然平静的气息传来,渐渐笼罩了整个席间,仿佛所有人置身于一个静寂的虚空之中,呼吸自然而然平缓下来,然而这种静,又并非是一片死寂,周身血气,畅通游窜,似乎又蕴含着活泼的生机。
董真很快发现了这一切的源头:不仅是那十余个灰袍方士,还在于他们身后络绎不绝的人群。
随着方士们“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的歌声,那长蛇般的人流也逐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有挑着担子的,有背着竹筐的,有赶着骡车的,还有的推着独轮车的,所共同的特点,便是那些担子、竹筐、车厢里,皆堆着满满的物品。有新鲜的瓜果蔬菜、粮食点心、鲜花树苗、野味鱼虾,有编好的竹箩、锃新的铁锄等农具,有花样简单却拙朴的荷包、腰带、头帕,更多的却是各类丝、葛、麻等织物,以及各种植物、矿物所制的染色原料。
他们跟在那队年青方士之后,脸上却带着董真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很少看到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生活的满足和热爱。
想来,也正是这许多正能量的汇聚,才会具有那样安然平静的气息,那样强大的安抚力量。
人越来越多,年青方士们仍是往着内院的席间缓步而来,而那些跟随而至的百姓,却在外院中忙忙碌碌地布置起来,先前董真为了蚕市所准备的货架,原本空荡荡的,这会儿瞬间便挂满、堆满了各类货物,因为人来得太多,所以那些货架很快便填充得满满当当,他们也不计较,有的干脆找了点空隙,便放下了竹筐,摆开售卖。有的见先之明带了草席,就地铺开就可以陈列。还有的干脆挑担四处游走,一边走一边放开了嗓子吆喝。
“新鲜的河虾!活蹦蹦的才出水!”
“家传萝卜糕!顶饿又香甜!”
“山蚕茧!山蚕茧!上好的货色!”
“铁铲、菜刀、犁头!”
“青桑苗!青桑苗!一年抽枝,二年伸延,三年就得用了哈!”
仿佛有仙人将那法力所蕴的指尖,往这边凌空一点,眼前的一切景象便洐生而出,先前的冷寂肃杀荡然无存,眼前人声鼎沸,生机勃勃,好一派“齐民聚百货,贸鬻贵及时,乘此耕桑前,以助农绩资。”兴旺景象。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喧嚣市声,也未能掩盖那逾行逾近的踏歌之声,带着春天草木的清新和蓬勃:
“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苹始生,鸣鸠扶其羽,戴胜降於桑。清明南起,丰年大收。”
歌声停歇,从那队灰袍方士中走出一人,却是向着董真,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率领众方士,行了一个十分郑重的大礼,口称:
“弟子李不归等十六人,乃天师座前侍者,奉师君之令,拜见董君。”
众方士一起双手奉上那束青翠芳草,齐声道:“师君有言,此乃阳平之泽兰、杜若,师君亲手所撷,一路以清水所养,不辞迢迢而来,愿奉与董君。”
众人看在眼中,大出意料之外,暗地里更是又诧异、又畏惧。
同为巴蜀之人,自然知道天师道中的一些常规礼仪。这些方士们所行之礼,在天师道中颇为尊崇,并非是向着寻常世俗中的贵人,而是一种后辈对前辈、道众对祭酒以上的高层道中人士的礼节。这些年青方士的举止气度,显然并不是寻常的天师道方士,以他们的地位,尚且这样恭顺而钦敬地对待董真,甚至是天师道的师君亲手自阳平观中,采撷这些芳草之草带给董真,所蕴的深意自不必说。难道董真当真与那位陆师君是有着极深的渊源不成?
董真虽说过自己与陆焉有交往,但这些人却并不相信。一来是因为从前陆焉虽然也在洛阳和邺城住过,但他贵为尚书令之子,又有侍中之职,而董真这样一个破落的世家子弟,怎会有接近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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