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死之间
第一道闪电过后，世界一下子就沸腾了。谁也没法分清是雨先到还是雷声先到。闪电成立整个世界的唯一的光线。转瞬而逝的光明中，树木、山峰、草木似乎都换了一副獠牙外咧的憎恶的面目，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好像不再是人的世界。
就要到家了，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等白阳回去的家。
还没到卧龙谷口溪水边，他便听得溪水奔腾的声音不同往日。到沟口那块巨石边上时，他听见脚边有嗤嗤的声音，借着照亮山野的闪电，发现原来是条巨型蜈蚣。它正盯着卧龙谷上游，有些焦躁不安。
“来吧，快来吧，大虫，我的大蛇胆，吃了我的道行增加两百年，我就无人能敌了。”
这条蜈蚣咬伤咬死过人，咬死的牲畜也不少，三十年前的一个雷劈在了它旁边的一棵大柏树上，没有半点受伤，所以，愈加嚣张了，一般的和尚道士都不放在眼里。前一天，为蛇族聚会探路的龙吟也差点在它面前丢了性命。
看着它三尺多长的身体，白阳着实有些发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脚踏在了它的背上，它猛地一回头，顺势，他另一只脚踩着它的脑袋，把它踩进泥水中，它的尾部倒钩过来，想缠住他的腿，也就差那一分一里，白阳得以把腿挪开。等它从泥水里挣扎起来，白阳已经在卧龙谷的溪水里挣扎了。
蜈蚣本要向白阳喷毒雾，却无奈雨太大，它根本喷不到白阳身边已经被雨水淋落到了地上，只得发出嗤嗤的声音表示愤怒。白阳已经无暇顾及它的愤怒了，他现在紧紧地抱着溪里的一块大石头，得尽快换到一块大石头，然后顺着这块大石头挪到溪边，攀上岸边那块更大的石头才能上到对岸。
溪水已经从他的大腿部到了他的腰部，他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在换过去的时候，因为水的冲击力，他膝盖磕到了石头上，疼痛难忍，甚至无法站立，但水很快到他胸部了，他不得不咬着牙往对岸边移去。他终于攀上了最后那块大石头，却因为脚使不上劲，只能两条胳膊挂在上面。他用胳膊努力攀爬上去一点，下半身仍旧在水里，溪水不断冲击他的双腿。此刻，白阳肩膀酸痛，犹如负有千斤重担。
他用尽最后力气爬上了岸，趴在泥水里大吼一声。
白阳到卧龙村最靠近卧龙谷的家时，他娘子云汐刚刚疼晕过去。他娘子难产了，半天时间，疼晕过无数次。帮忙照顾姑娘乔蓁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接生的事也不懂，但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到现在还没吃口饭，她把水烧热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用上。白阳守着娘子，让乔蓁先自己弄点吃的去。
云汐醒来，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熟悉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和瘦高的鼻梁，加上他如展翅的惊鸿的翅膀的眉毛，使他看起来那么富有有活力。他的边幅没来得及修，但看起还是那么干净干练。他稍微瘦削的身子因为修长的四肢显得精神抖擞。而即将成为人父的喜悦和为自己的担心驱走了他长途跋涉的疲倦。看着他，她眼泪一汪一汪地往外淌，好像也能流成一条小溪再流到卧龙谷下的溪水里一样。
云汐对他说：“白阳，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想和你一起看着孩子长大，我想和你一起享受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快乐，我想和你一起为不公的命运抗争到底，我想要你所受过的苦，都有一份美好作为补偿，我想要幸运就是一盏点亮你生命的明灯。而我们的孩子就是你的那盏明灯，我要把他带给你，让你有方向，有温暖。”
白阳的心顿时就像在很温暖很温暖的水中粉碎了一样，说到命苦，这命苦的当然是自己的娘子。他告诉娘子，她才是他生命的明灯，必能照着他渡过茫茫一生。他一定是最幸运之人，最幸运的人的娘子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云汐告诉他，如果她离他和孩子而去，他一定要记得，从前，有一个女子，偷偷看着一个男子辛勤劳作，满心欢喜，她爱他，她想像田边的株百合给他绽放她的美丽，像枝头的一只鸟，用最清亮的歌喉给他唱最悦耳的歌。她嫁给了他，想替他承受他所受的和将要承受的一切，哪怕用性命去抵挡别人最小的伤害也在所不惜。她的名字叫云汐，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白阳当然记得，所有的事，他都记得，所有人生中宝贵的东西，这一刻都涌进他的脑海。
多年以前，无道师傅见他耕作辛苦，想积财致富，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过尘世生活苦短不要紧抓身外之物不放，累世伤身。娘子、孩子在一起的天伦之乐，终不如西天之极乐，好在他与佛有缘，终究会成为佛家的人，不如早日随了他去。
一想到和尚的话，他就心急如焚，无道师父的话不算是诅咒，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这些话渐渐变成了一把枷锁，束缚了他生活中的许多欢乐时光，仿佛把他们锁在了冰冷压抑的担心和恐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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