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魄正附身在一只纯黑色的大蝴蝶上，因为宁渺的话，飞了下来，轻轻落在墓碑上面。
正值冬天。
怎么会有蝴蝶呢？
宁渺的目光跟随着这只黑色的蝴蝶，静静地它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你。”
她笑了笑，像是故人重逢，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蝴蝶扇了扇翅膀。
“确实很久了。”
宁渺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至少对于漫长的十几年来讲，不多。”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不是和我一样，我眼中的这个世界。”宁渺伸手在空中比划，“这里有一条线，这里也有一条。”
“这些是三维的网格线，像是三维坐标图一样。”
“除了空间线，还有时间线。”宁渺朝前走了几步，指着空气中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坐标轴节点，“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是在南城的秦家庄园。”
她又朝后退了一步，指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
“这是我12岁那年，我被人贩子带到恶魔湾，遇见你，正好遭遇地震，我们两人在废墟里待了三个小时。”
“这是19岁那年，我回到南城。”
“这是20岁生日，你带我去了七星湾，给我坦白你的身份。那个时候你经常遭遇危险，我本来打算将你带回鬼城，但，我还是给了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不该给你这个机会。”
宁渺浅浅了回忆之后，继续说：“我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有一个立体的三维模型，也有一条长长的时间线。”
“我就一直跟着这条时间线慢慢地走，行走在这个世界之外，就，没有丝毫真实感。”
蝴蝶从墓碑上飞了起来，朝宁渺飞去，宁渺摊开手掌，蝴蝶落在她的掌心。
她看着蝴蝶。
“可是每当你牵着我的手，那些网格线和时间线都消失地干干净净，这个世界骤然间变得无比真实，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真正意义来到这个世界。”
“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
蝴蝶轻轻动了动翅膀。
宁渺轻轻笑了一下，“你仍然信任我。”
“谢谢。”
她抬手，将蝴蝶放飞，看着它逐渐飞向天空，低声道：“我去找你。”
画面又是一变。
山间，白雪皑皑，冬风吹拂着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宁渺握着玉佛牌站在山脚，望向三千台阶之上的寺庙。
一位扫地的老僧站在她的面前，说道：“施主，缘清大师说，您只能走这条天梯上去。”
“为何？”
“这条天梯名为杀路。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唯有如此，方得自由。”
“我从无牵绊，又何来解脱？”宁渺说完，却又抬步走向天梯。
老僧看着她登上台阶的背影，轻声道：“施主有佛根，却无佛缘。”
台阶上的积雪被清理地很干净，凝结的冰层仍然容易打滑，宁渺踩在台阶上，一步步，走得很稳。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白茫茫的，唯有偶尔的风声。
雪粒像是纷扬的柳絮，落在她的头发与肩上，她的双脚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但仍然走得很稳，从未回头。
直到一步步，走完三千天梯，来到白云寺的门前。
缘清大师早已站在门前，接过一碗弟子从热水壶里倒出的热水，双手递上，问道：“施主想问什么？”
宁渺接过热水一饮而尽，放下碗，拿出掌心一直捏着的玉佛牌，说道：“不是我想来问什么，是它指引我来到这里。”
缘清大师看了眼玉佛牌，说道：“施主，这枚佛牌虽出自白云寺，但它是死物，指引你来到这里的，是你的心。”
“我的心？”宁渺换了一种的说法，“我的想法？”
“是。”
宁渺低头品了品，忽然轻轻一笑，朝缘清大师合十：“谢谢，我想进去拜一拜。”
缘清大师让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施主请。”
高大的佛像前，宁渺站在蒲团面前，抬头看了佛像很久很久。
缘清大师也不催促。
最终宁渺没有上香，也没有跪拜，只是朝佛像合了合十，便转身离开。
离开白云寺后，她去见了很多人，陈晋、苏家人、温引章和应如是、章景华……
她埋头写了很多很多东西，投向各大学术期刊和出版社。
她将AI训练法教给了唐过，又将相关的论文和程序全部捐赠给了青大。
最后，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一座静谧的庄园。
其实秦禅看不清梦境中很多人的人脸，只知道她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
梦境的最后。
宁渺站在庄园的阳台上，浇一个只有泥土的花盆。
“这是缘清大师送给我的菩提树种子，他说等种子发芽的时候，我可以见到你。”
“我不信这些，索性无事可做，就种种树吧。”
接着。
梦境像是按了快进键。
寒来暑往，夏去秋来。
菩提树种子一直没有发芽，宁渺每天都会观察花盆的情况，并在旁边的本子做记录，为此甚至钻研了植物学的课程。
她没有更换种子，好似有莫大的信心，会等到种子发芽的那一天。
但从白云寺回来后，宁渺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她对自己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最终自我诊断，是心理问题导致的生理反应。
她一边给花盆浇水，一边轻声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就是我的心药。”
然而等啊等。
最终。
宁渺还是没能等到种子发芽的那一天。
她趴在窗边的书桌前，安详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可奇迹出现了。
窗边那个花盆，那颗本来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长出一株幼小的嫩芽，微风细雨中，翠绿色的嫩芽轻轻摇曳，那是生命最浓烈的色彩。
是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
秦禅骤然醒来。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他偏了偏还有些昏沉的头，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然后看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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