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喊了几声，都不见里面有人回答，黄道周正恼怒这张家仆人没大没小，这个时候还不开门让他进去，没想到头顶扔下一块石头，好在他身边的家人眼疾手快将他推到一旁，这才勉强躲过。
“你这刁仆！可知我是何人，让你家主人放我进去，才能避祸！”
黄道周指着趴在张家院墙上的仆人大喝道，对方直接反怼了一句：“呸！认准了才砸的！邺山的黄道周，利欲熏心之徒，为重走仕途，竟以通闯此等莫须有之罪加与我家主人！”
黄道周被怼的怔怔无言，只得一个劲的喘气，被庄起俦拉回劝慰道。
“师尊你看，这般刁奴定是闯逆才养的出来，师尊还请在后观看，待我与师兄弟们将张家人擒出，再交师尊训斥。”
“不！你给我说清楚，你说他们是闯逆，可有凭证？”
庄起俦看着挣开自己搀扶，强撑起身怒视自己的师尊，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解释道。
“长泰赵家搜出的花名册上白纸黑字的写了他龙溪张氏，私通闯逆之罪一一列举其中，也都有人证物证，这难道不是凭证？”
黄道周一把拍开庄起俦手中的一张张罪状：“莫与我看着花名册！”
庄起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喏，师尊，这溪南张氏家门高耸，奴仆众多，且常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又以压迫佃农闻名乡里，这等人家可不就是闯逆细作？”
“何等歪理，闯逆最擅蛊惑人心，只闻闯逆以散粮散财等小利蛊惑百姓，未闻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之闯逆！”
庄起俦笑道：“师尊说的是，这正是闯逆狡猾之处！”
黄道周微微一愣，被庄起俦接下来的一番话深深震撼到了。
“其实闯逆隐藏福建已有多年，为了不被朝廷良绅发现，一直伪装自身，装作是无恶不作，其实暗地里却在收买人心，不如此，如何能藏到现在？”
“师尊若不信，可以问问这些百姓。”
听着庄起俦的言论，黄道周只感觉天旋地转，扭头看向四周聚集的百姓，本想着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回答，却没想到这些百姓都说张家是闯逆，为了朝廷为了大明为了陛下要将闯逆揪出云云。
我大明百姓，何时这般痛恨闯逆了？
黄道周不解，与庄起俦目光交错时，猛然想到了长泰赵家的田产，店铺，以及金银细软的归处。
好像，好像大都归了赵家的佃农...
黄道周失神的被家人架着，来到了街边的一个茶水铺子上坐着，他看到庄起俦带着百姓冲进张家宅院，看着闻讯而来的百姓争先恐后涌入张家，看着茶水铺子老板拍手叫好。
“师尊，师尊？”
当黄道周从昏迷中醒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鼻青脸肿的跪在自己面前，庄起俦和其他十几个门生围在他身边。
“这就是那张家家主，闯逆细作，请师尊先行训斥，若能将其感化，供出其他闯逆行踪当是最好，之后学生会把这贼送去知府衙门那拷问...”
黄道周看着那张家家主，他感到一阵后怕，挥手说道：“莫言，莫言！汝等的事，莫再牵扯为师，自决矣！”
说话间，他像是见到什么大恐怖一样起身离开，只留庄起俦和其他门生在原地。
“先生这是...”
“师尊之意我等莫要猜测了，此事即成，我中兴社将为八闽第一社，再无人匹敌也，至时，奉师尊为首，入朝为官，也能闯出一个闽党的名头，叫天下人看看！”
黄道周离开漳州，直奔安平而去，他要找郑芝龙问个清楚，为何要拿自己当挡箭牌，做这等大恶之事。
而从漳州到安平的路上，所入耳入目之事，皆是与闯逆有关，沿途亦有数人来他轿前跪拜，请他收手，黄道周心神俱颤的同时只是一个劲的催促车夫尽快赶路。
他心里其实已有了定论，这调子一起，曲不唱完是不会罢休的。
四月末尾五月初，不止福建发生了动乱，江南同样也是如此。
就在郑森接到京师沦陷崇祯上吊煤山的消息前一天，南京城内的一众大佬，包括张慎言、姜曰广、李沾、高弘图、郭维经、刘孔昭、韩赞周等人展开了一场讨论，最终的结果是以福王朱由崧克继大统，告慰祖庙并修武英殿。
这是正确的，因为按照血脉亲疏的继承顺序，福王朱由崧就是崇祯及其子嗣不在江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奈何江南士绅多有支持潞王朱常淓的，其中以东林党魁钱谦益为首，在国家无主的消息传到江南后至定下立福王为帝的这十天时间内，钱谦益及其东林党人奔走相告，力图将更为“贤明”的潞王立为皇帝。
代表了江南士大夫的东林党自以为他们是皇帝统治南方的根基，殊不知在江北，以原明军和顺军降将为主要组成部分的四镇总兵才是谁能统治江南的关键。
四月二十七日，南京礼部率百官迎福王于仪征。
之后，四月二十八日，朱由崧至浦口，魏国公徐弘基等人渡江迎接，翌日，舟船泊于观音门燕子矶。
四月三十日，南京百官迎见朱由崧于龙江关舟中，请为监国。
五月初一，朱由崧入南京，拜谒祖陵之后三辞三请行了监国故事。
...
与南方为皇位吵个不休，甚至闹到动兵不同，北方大地正沉浸在国家更迭，新朝雅政的喜悦之下。
“开门！”
“咚咚咚！开门！”
京师，已经换了朝廷的京师，冷清的街道甚至让人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原大明首都，现大顺皇帝的行宫所在。
街道上弥漫着石灰的刺鼻味道，这是鼠疫残存的象征，在崇祯朝的最后几年里，京师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即便这是在天子脚下，为保障皇家和百官的安全极力遏制着瘟疫的传播，也难免死伤无数。
鼠疫带走了京师许多人口，而这并不是导致京师冷清的唯一原因。
“嘭！”
门被破开的声音在街道上回响，随后就是惨绝人寰的哭喊嚎叫声，在一个个人被拖出院子，送到原来的刑部之后，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命运了。
这是大顺对原大明官绅的普遍手段。
拷官助响，乃新朝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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