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程轻舟憋了一肚子要教训她的话，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在赵国的那几年，他是亲眼看着她有多不容易。
一个外姓女人，架空了一个王朝，成为最高掌权者。
剑插进身体，不再喊疼流泪，第一反应都是要把持剑的人插一刀，镇定而凶恶。
所以，外人看她的表情，都不会发现，受伤的人，其实是她啊。
“你说的对。证据确凿，你做什么也没用。”程轻舟改口安慰说道，“要想扳回来，只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无辜。”
燕宜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怎么就相信，不是我害的？我贪慕权势，为了后位，迫害妃嫔。陛下都不信我，你凭什么相信？”
他们好像，没有这么熟吧。
外人对程轻舟支持她封后，因而和师兄反目，猜测纷纷。其实她自己都不清楚，程轻舟为什么选她？
这人的心思太深，她猜不透。
“因为有些事情，我知道，陛下不知道，而且应该，永远也无法明白。”程轻舟淡淡一笑。
燕宜雅心中最重要的并非权势，而是燕少御。
燕少御从来不知。就算燕宜雅亲口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只当是哄他开心的话罢了。
因为后宫的每个妃嫔，都会说陛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最喜欢的是陛下。
很早很早以前，她说她要权势，不敢说若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可以只当他的婢女。
后来她去了赵国，也不敢告诉他，并非为了太后之尊，是希望有一天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只是为了他一统天下的霸业。
再后来她嫁给他，还是没敢说，我不是为了贵妃之权，只是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她错过了所有的机会，现在告诉燕少御，我爱你胜过自己的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只会被当作辩解的谎言。
但这一切，程轻舟知道。他深知，她爱他卑微若尘埃。这二十多年的付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即便如今被陷害入狱，被他冤枉打入天牢，也未曾对他一句恶语相向。
怎么舍得。
一句重话，也不舍得。
深爱到何等地步，才一个人默默咽苦果，不怨亦不恨。
“贵妃娘娘放心吧。”程轻舟看着她，依旧是那熟悉的温柔而宽慰的笑容，“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燕宜雅微微摇头，“别把你牵扯进来。事已至此，陛下已经认定，我被权势蒙了眼。而且，淑嫔确实是被我推流产，无从抵赖。传闻淑嫔，恭谨温柔，没想到她一言直刺人心，激我失态，忍不住动了手……终归，是我害了陛下的孩子。”
“娘娘素来雍容，轻舟不解，到底是什么话，能让你对她动手？我还以为，这是莫丹青等人栽赃……”
燕宜雅回忆起了那一幕，闭上眼睛，“我刚好路过，听见她和婢女谈话。她的婢女赞我待她甚好，但她说我心思叵测，琴妃就是被我害死，还抚养了人家的儿子。必定要多加提防。没想到转过身看见我来了，像没说过这种话一样，亲热上来挽着我……我轻轻推开她，没想到她就倒了……”
琴妃，确实是她自作孽。但当初那两起案子，她其实都查到了线索。
只是莫依依事关莫丹青，她不想得罪，所以没有继续往下查。
倒是琴妃……
母族已废，拿她第一能交差，第二……
她被严惩，那小皇子就……
是的，她那时候就有了这个心思。所有人都知道，琴妃的案子是她查的，夸赞她厉害。但没有人想到，她不仅仅是秉公处置，也是有私心。
没想到被一个外人，一语道破。
一时失了心境。
“她到底是随口胡言乱语，还是……”程轻舟眸光一沉，突然觉得这女人，很不简单。
燕宜雅轻叹了一口气，“难道还能让陛下相信，淑嫔自己故意流产？她已经永远失宠了，用这来害我，未免太不值得。就算莫丹青给她再大好处，也不值得她这么做。她若是顺利生下皇嗣，必定宠冠六宫。何必呢？”
“贵妃娘娘安心。如果这就是真相，臣便是找一个替死鬼，也不会让您受害。”程轻舟认真说道。
燕宜雅一愣，没想到程轻舟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为了保住她，不惜陷害其他人。
“为什么？”
程轻舟没有回答，只是作了一揖，转身便走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如果光明正大的方法救不了她，那他就不择手段。
……
品荷轩。
莫丹青递了拜帖，没一会儿，婢女便请他进去了。
窗边茶几旁坐着一袭淡蓝色长裙的女子，她的模样清淡，比起六宫那娇艳的群芳，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远不及燕宜雅的冷艳华贵。
但那眉目，看起来却十分舒服可亲，一点都不具备攻击性。
这便是刚刚晋升为淑妃的白祺儿。
她的出生比起其他贵女一般，只是燕国一个七品知府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都一般，十分不出挑，勉强过了选秀，刚入宫的时候，只封了最低级的侍秀。
没想到翻牌子的时候，除了莫妃，她是第二个被翻的。
侍寝后便封了美人。
那时候后宫新人多，陛下也召宠其他妃嫔，召她的次数并不起眼。但长成这样，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还能被燕帝召宠几次……
莫丹青也是在后来她怀孕之后，查到她被宠幸的次数，觉得这女人，很有些手段。
而今日之后，他对她，更是多了一丝忌惮。
能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他还没有遇见过。
“该我做的部分，我都安排完了。剩下的……”白祺儿望着莫丹青，浅浅一笑，“就有劳莫大人，可千万不要让程轻舟，翻盘了。”
“娘娘放心，程轻舟自身难保。他根本没机会帮燕宜雅。”莫丹青狠狠说道。
白祺儿微微颔首，“那本宫便，静候佳音了。”
莫丹青心中有一些疑问，但最终他也没说，只是拱手行礼，便退下。就算问了，这个女人，也不会告诉他。
管她目的是什么，他们各取所需就行了。
程轻舟肯定以为这一切是自己安排的。但其实，流产，是白祺儿的主意。
他要做的，其实是剩下的事。
他们联手，除掉燕宜雅和程轻舟。甚至，联手，都是白祺儿自己找上门的。毕竟谋害皇嗣这样的计划，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而不管过程如何，这一次，他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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