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辉爷爷非得让他上派出所去,他又跑,老头子又追,最后把贼给吓哭了,跪在地上讨饶。”
杨小蜜听得一愣一愣的:“大辉爷爷体力有那么好?”
黑暗中,因为距离太近,足以看清她那傻乎乎的模样。
王寻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那贼什么都没偷到。
大辉爷爷又不是傻子,干吗要追那么远啊?
再说人家偷的又不是他家!”
杨小蜜黑了脸,捶了他一记粉拳:“别的不擅长,胡编乱造就属你厉害!
像我这种美丽善良的小仙女,要被迫和你这种花果山来的猴子进行常人无法理解的语言交流,简直就是心灵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王寻笑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她贫嘴,而是静静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隔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开口说:“大辉爷爷是真的脾气犟!
大辉25岁已经工作三年了,老人嗓子不舒服拖了很久,到后来已经变成喉癌了。
癌细胞转移扩散得很快,医生再三劝他留在医院化疗,可他偏不听。
任由医生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铁了心要出院。
那时候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家里轮番劝说,他干脆把门锁了,谁的话都不听。”
杨小蜜的笑容顿时消失了,黑暗里,她一声不响地愣在那里,认真地听王寻给她讲大辉和爷爷的故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温柔,与窗外的疾风骤雨、打雷闪电截然相反,带着一种她所不熟悉的哀伤。
王寻继续陈述着:“大辉爷爷这辈子经历过风雨,干过种子培育。
唯一的念想就是子孙后代能受到良好的教育,一个个健康地长大成人,成为国家栋梁。
治病花钱,老人实在不舍得。
宁愿省下来,留给子孙用作教育经费。
最初的日子里,老人因喉头不舒服不断咳嗽,夜里甚至会咳血,但他关好了门,压低嗓音捂着嘴咳,甚至在被子里咳,无论如何也不让隔壁休假的大辉听见。
后来癌细胞转移到了肺部、肝脏,他就一宿一宿地肝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甚至用床头柜上的手电筒不断地抵住肝部,用皮肉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王寻眉头紧锁,顿了一下:“咱们小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史铁生写的,名字叫做《秋天的怀念》。
当时的你我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史铁生的母亲会用椅子的扶手抵住身体,甚至抵出一个凹槽。
大致就是一样的状况。”
他又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平平地念出来:“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
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这是课文里的原句,杨小蜜朦朦胧胧记得一些,可是也背不出来了。
她抬头看着王寻,想说什么,却见他轻轻地笑了出来。
王寻不禁沉浸在前世回忆中,语调低沉:“大辉爷爷去世的时候,大辉在工地现场监工。
忽听噩耗,大辉慢慢回忆起爷爷病在床榻上对他说的:‘人死啊,就是要睡很长很长的一觉。
你这么淘气,从小让我不少操心。
你现在大学也毕业了,有工作就要努力,今后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炒菜的时候经常放盐会放多,做出来的东西也一天比一天难吃。
今后要好好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勇敢,我会一直看着你。
我唯一的遗憾啊,就是这么多子孙里没有一个博士,那得是多大的荣誉啊。’
大辉坐在工地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狼藉,满是灰尽。”
王寻的呼吸很平静,在这样安谧的房间里,一起一伏,声音音哑而柔和。
这其实就是他前世和爷爷的回忆。
他的声音慢慢地弱下去,用一种像是叹息的语气道:“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
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
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
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杨小蜜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他还在背诵一段她所熟悉的文字,她伸出手去握住他,小声地叫了一声:“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王寻回过头来,眼睛里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人啊,在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根本哭不出声的。
往往哭出声,其实多多少少有一点在假装的成分。
就像大辉和大辉爷爷的故事一样。”
他伸出手来在空中捞了一把,像是在抓什么东西,然后他合拢手指,慢慢地凑到眼前,“有的东西是你无论如何费尽心思也留不住的,比如正在下山的太阳,比如被死亡带走的人,比如正在消失的色彩。”
杨小蜜的眼眶一下子又潮湿起来,有热气在不断地溢出来,像是不受控制正待喷发的火山。她胡乱地抓住王寻的手,然后贴在自己的脸上,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力:“总有会留下来的事物啊,比如我喜欢你的心情,比如你说过的未来,只有我们两个的未来。”
王寻低低地笑起来,“嗯,我知道。”
杨小蜜勉强松了口气,很想假装搞笑地拍拍他的肩,调侃一句:“这么扇情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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