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把视线放到菲利普身上，后者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格蕾丝，但仍然注意了自己的口气，他不是什么没脑子的反派，所作所为在内心深处也不过是为了扞卫自己的荣誉。
他当然不敢去找芙洛博雅对峙，但就算是来找杜尚，他也不得不好好衡量这是否是对芙洛博雅的一种挑衅,得出确信无疑的答案过后，他仍然选择过来，这已经意味着他在某种程度上战胜了内心的怯懦。
又或者，他根本没想过和我真的决斗。杜尚心想，菲利普大概比想象中还要胆怯，在杜尚打赢决斗后，菲利普曾两次问他是否确定，如果他报仇心切，应该是怕他反悔才对，事实却反了过来，这足以说明菲利普的真实态度：他只是想提出一场让人无法接受的决斗，并在杜尚拒绝后羞辱他一番。
他如果是在聚会开始后，再由艾弗瑞克通知过来的，那么他应该已经在格林瑞姆停留了一段时日，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去林荫路大酒店或者随便哪个片场找杜尚，就是为了在一个不属于杜尚的公开场合——最好是当着众多巫师的面——来羞辱他。这就是菲利普的目的，但他失算了。
杜尚答应了决斗，这让菲利普后悔不已，甚至短暂地放下了报复心理，他没有选择携带魔具进行决斗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让他惊讶的是杜尚也没有携带魔具，他一开始大概还为此高兴了一会，因为正常情况下，杜尚此举多半就是放弃抵抗的象征，但事实证明，或者说，杜尚接连不断的嘲讽向他证明，这都不是真的,杜尚真的打算只靠自己战胜他。
但这怎么可能？菲利普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算太高，但身材匀称，双肩平整，合身的礼服外套下隐隐蕴藏着可观的爆发力。
他的一头黑发似乎已经留了一段时日，颇具艺术工作者那种不拘小节的特质，柔和的五官无法用刀削斧凿来形容，但自有一种引人入胜的气质。他的长相与气质中都不含有什么侵略性，菲利普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已经在对方那不断的嘲讽当中改变了想法。
这小子，要么是想打死我，要么是想被我打死。看着杜尚的眼睛，菲利普莫名地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当然，他肯定是不会真的把杜尚杀死的，一来，决斗法规定了要进行生死决斗必须在事先说明，而杜尚之前所说的获胜条件仅仅是使对手失去意识——虽然死亡也是失去意识的一种，但这往往需要更进一步说明——所以，他如果在决斗中杀死杜尚，那么就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二来,自不用说，杜尚的背后还站着芙洛博雅·曼恩，因为这个原因，光是杜尚答应了决斗这件事就让菲利普对自己的整个计划感到后悔，更不用说在决斗中杀掉他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与其遭受芙洛博雅的报复，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去蹲大牢来得更舒服一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觉得自己恨杜尚到了那一步。
尤其是在此刻，今晚的一切叠加在一起，他甚至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怜悯的情绪。或许芙洛博雅才是这一切背后的主导者……不，应该去掉或许，菲利普对自己说道，此时此刻，他也觉得自己找杜尚撒气这事做的可真是太难看了。
他甚至还被眼前的年轻人三言两语激怒，菲利普一边自我批判着，一边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想起自己现在在聚会厅里也对杜尚做过这一切，虽然那时候他仍被情绪控制着，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切，但他不免还是对此感到厌恶。
他是一个钻研者，不是一个莽夫，他做出这些真是有失身份，但人常常就是会做出一些会让自己在事后感到后悔的事。这毫无道理，就像世界的本身，菲利普也只能选择默默地嚼下苦果。
“如果你们都没意见，”格蕾丝看了看他们两人道，“那么我就要宣布决斗开始了？”
菲利普点点头，杜尚却说：“等等。”
格蕾丝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他，菲利普紧随其后，接着，围观的人群开始对杜尚指指点点。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他怕了！开始拖时间了！”
“啧啧啧，还是早点认输吧。”
也有人开始好奇杜尚到底要干什么，但后者却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拖延时间，他一会抬头看看天，一会扫视一圈人群，一会甚至移开脚看看方才站立的地面。所有人都被他的这番行动迷惑住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钻石对肯瑞斯滕问道，身为在场为数不多的杜尚的支持者，他也完全搞不懂杜尚的想法。
“别问我，”肯瑞斯滕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杜尚那边，“我怎么知道？”
“我去，他们都要开始了，你还在防我，”钻石似乎有些不堪受辱，他一把扯住肯瑞斯滕的衣袍，“你真的过分了，肯瑞斯！”
“我真不知道，”肯瑞斯滕无奈地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的？”
“你和杜尚熟啊，”钻石上下打量他一会，“而且你还这么镇定。”
“不好意思，”肯瑞斯滕熟练地说出他的那一套说辞，“我常年在灵界游荡，那里可不需要做什么表情。”
“噢，所以你是和鬼魂待在一起太久了，已经不会控制自己的面部神经了？”钻石语带嘲讽地说。
“你还知道‘面部神经’，这属实是让我感到惊讶，”肯瑞斯滕回敬道，“不过你的说法确实对我很方便，我允许你这么去想。”
“我不需要你的允许，”钻石愤怒地说，似乎每一次和肯瑞斯滕的互怼他都会落入下风，这一点多少有些令人沮丧，“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杜尚在干什么。”
“我也已经回答过了，我不知道，”肯瑞斯滕淡淡地说，“无论你再问几遍，我的回答也是一样，我跟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熟，你也看到了，他连让我催眠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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